知識型漫畫於市面上琳瑯滿目,但學生對於學習漫畫有什麼看法?會真的吸收到知識嗎?還是只是休閒讀物?
現任國中教師小部站在教育最前線,提供使用者(學童)與消費者(家長)實際反應的寶貴觀察。
在生命曲線中佔一席之地
在我的童年,在90年代,在那個漫畫等同毒物、教壞小孩、敗壞道德的保守年代,唯有一類漫畫突破重圍,獲得父母師長的認可,那就是學習(型)漫畫。
此類漫畫是否真有專有名詞,尚且不明,但那通常是人物傳記、歷史普及、科學概念的知識承載漫畫,唯有它,能光明正大置放於書櫃之上,能一再翻閱不被責罵。我常覺得,自己國中時之所以能在地球科學、歷史科目大放異彩,仰賴的無非是熟讀小牛頓出版的一系列科學漫畫、《世界的歷史》、《中國的歷史》所奠定的良好基礎。
隨著年紀漸長,學習漫畫漸漸遠離我的世界,畢竟受限於中小學的目標客群與寓教於樂目的,學習漫畫的娛樂度有限,提供的往往是精簡通俗化後的基礎知識,不敷需求。於是,我從此類讀物「畢業」了,直到成為中學教師後,它才再度進入我的視野。
一個觀察:學習?漫畫?
我所任職的學校,是新北市不山不市的社區型國中,而就四年多的觀察經驗,以國中生,特別是七、八年級來說,若粗率地將他們的閱讀習慣分類,可簡易區分成:男生讀漫畫,女生讀愛情小說。
相對於女生對文字書的高接納度,男生顯然更傾向在閱讀課被帶去圖書館、或晨讀時間這種「不得不讀」的時刻,以漫畫作為選擇,其所讀作品,並非一般《航海王》、《排球少年》此類漫畫單行本,而是以《科學實驗王》、《○○尋寶記》、《雨林冒險王》這類全彩大開本漫畫居多。
此類書籍不僅家長容易購買給孩子當讀物,學校圖書館也大量採購,供不應求、外借流通不斷。不過這不代表他們不讀一般漫畫,我也曾在課餘看到學生在交流一般漫畫、輕小說,但感覺他們意識到師長的「規範」,不太敢光明正大拿出來讀,即使帶來學校,也是遮遮掩掩。
奇妙的是,會讀學習漫畫,不代表認可其教育價值。我就目前任教的兩個剛升八年級的班級發放問卷,調查他們對學習漫畫的閱讀內容、頻率、周圍與自己對閱讀學習漫畫的態度等等。雖然這不是一次嚴謹的研究調查,在整理數據時,也經常需要跟學生部分邏輯矛盾的回答格鬥,但在寬鬆的判讀以及根據自己平時跟學生的相處,猜測他們在填寫問卷時的心態所得出的評估,也從中看出了一些有趣的觀察。
在「會讀」、「常讀」學習漫畫的學生中,竟有接近1/4認為這些漫畫「只是休閒讀物,沒任何助益」。為何這樣想?是否受師長權威影響?可是交叉比對後,卻發現在「家長、老師(學校、補習班、安親班等)對於你閱讀學習漫畫的態度」一欄,要不勾選「沒意見」(占大宗)、要不勾選「以不耽誤課業為前提,勉強贊成」(排第2),「完全贊同」才2位,「完全反對」1位。
但等等,那些主動購買此類漫畫的家長呢?既然是他們提供給孩子,不該鼓勵贊同?再度細查,發覺27位會讀也肯定其效益的學生中,有13位的書籍來源是家長購買,但他們之中,僅僅1名的家長態度是「完全贊同」。
隱藏在數字下的幽微心理
僅僅憑藉數據,或許會驟下判斷--師長態度與學生認可與否並無關係,但事態或許更複雜些。我曾目睹A生嘲笑B生只會看漫畫、很幼稚,隱然存在著「文字書大於漫畫」的高低位階。
這般價值觀是如何習得?難道不是大人的潛移默化?相對過往,現在的大人不太會明確指責漫畫書不好,而是拐個彎,將其區分成「有益/無益」。像我所屬的學校,一般漫畫單行本由於開本小、劇情黏著度高、容易上課偷看,因此限制只能在館內閱讀;學習漫畫因開本大,具備知識性,反而得以放行外借。
然而學習漫畫,無論如何都應該被歸類為「有益的」吧,為何A生還會嘲弄常借學習漫畫的B生幼稚呢?個人猜測,那是由於他意識到大人隱藏的不置可否。
我曾懊惱過「以不耽誤課業為前提,勉強贊成」此一選項具備既定偏見,可是這偏見又極其可能符合現實。中學生是很敏銳的,他們不難意會到,比起積極鼓勵,師長想法其實更偏向「好啦至少比什麼都不讀來得好」,不難意識到那是給「讀不下文字書但讀繪本又太幼稚」的同學(至於繪本幼不幼稚,又是另一個大題目了)。
此類讀物在國小或許是上進、好學的象徵,到了中學階段,卻又成了--你怎麼還在讀這些?此外,似乎是我敏感了,相對於嗜讀小說的學生,學習漫畫的擁護者們在言談間、撰寫心得時,更會積極表述它「很有用」、「讓我學到很多」。
當然,以上種種也可能是我想多了,或許部分學生就只是被逼去讀書,選擇此類漫畫好打發時間,完全沒有學習興致,所以勾選「只是休閒讀物,沒任何效益」也是想當然耳。
形塑環境或許才是關鍵書籍來源
另一方面,即使數據不顯著,可是家長購買與否,依舊對孩子暗藏影響力。持正面觀感的13人中,有15人的書本來源是家長購買;然持無效益看法的20人中,卻僅一人的來源是家長購書。
我的揣測是,會主動買學習漫畫給孩子的家長,大抵是重視閱讀,重視文化刺激,也不吝於給予孩子「充滿書的環境」,他們買書,卻不見得會強迫閱讀、積極推銷。在此類環境下成長的學生,本身就會對書籍抱持敬意,無論讀或不讀,他們大抵會有著「書籍是能提升知識,值得被正面看待的存在」認知。
也因此,當你問我,學習漫畫對學生有無助益?若要我回答「肯定有效果」,內心其實是為難的。無論秉持何種心態,長期接觸下來,絕對能拓展視野、厚實知識,輔助學業。但學習成立與否,就如同上課是觀賞老師賣力演出,抑或認真吸收,功效終究有差異。而造就態度落差的關鍵,除了在校師長的殷殷教誨,還是得回歸到原生家庭的教養觀念。
作者/小部
雜食閱讀者,經營書評部落格「剝洋蔥」,於博客來OKAPI閱讀生活誌撰寫【不只聊漫畫】、【輕文學連線】等專欄,現從事教職,覺得國中小屁孩是世界上最不可愛的生物。
本文原刊載於2019年12月25日出版之《CCC創作集21號:學習不難,漫畫搞定!》。
學習不難,漫畫搞定! 專題
✔ 國中生VS學習漫畫:一名現役教師的觀察
尚無任何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