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月,邁入第11屆的金漫獎公布全新的獎項類別,不再以少年漫畫、少女漫畫、青年漫畫等區分漫畫獎項,而是打破類型框架,將一次評選出六名「年度漫畫獎」,再從中選出「金漫大獎」得主。這個變革引發漫畫圈討論,彷彿也像一種宣示,當臺灣漫畫不再遵循日本漫畫分類的套路,將為臺漫帶來怎麼樣的風景?
根據主辦單位文化部統計,今年金漫獎共有193件作品報名,較去年足足成長74個百分點。歷經初審與複審後,文化部八月公布的入圍名單,也成為史上最特別的入圍名單。相較於出版市場中活絡的商業作品,這份名單顯得「不那麼商業」,甚至有入圍作品去年九月才剛出版,如今卻難在實體與網路書店中找到。
15件年度漫畫獎入圍作品包括:《城市裡,有時候》、《暫時先這樣》、《天橋上的魔術師圖像版:阮光民卷》、《異人茶跡3:艋舺租屋騷動》、《時渦》、《再見信天翁》、《夜長夢多》、《九命人 溺光》、《大城小事4&5》、《九命人 時之輪迴》、《九命人 家庭訪問》、《霹靂英雄戰紀 霹靂邪眼》、《此岸.彼岸》、《怪獸來我家》與《無名歌 第二集》。
2020金漫獎年度漫畫入圍的作品。(攝影:張家瑋)
從入圍名單觀察,這片臺漫風景確實正在變化。15件作品敘事方式與風格各異,《此岸.彼岸》更是原生自網路條漫的作品。我們也不難窺見漫畫企劃力的重要性,除了《天橋上的魔術師圖像版:阮光民卷》改編自作家吳明益的小說,同時搭配展覽登場;以向漫畫家阿推致敬的「九命人」系列漫畫企劃裡,四本作品就有三本入圍。
金漫獎十年 該是打破框架的時候了
彷彿一股春風正在催生臺漫風景,金漫十年後,一舉打破傳統漫畫分類,如此大膽的獎項改變,著實令人好奇背後的故事。文化部人文及出版司司長陳瑩芳接受《CCC創作集》專訪時坦言,「有個很重要的因素是,去年我們在評選過程中,真真實實意識到,現在臺灣漫畫的內容與題材是非常多元的,有的內容很難在原有的類別之下,獎項分類成為一種框架。」
陳瑩芳司長翻閱《CCC創作集》第10號:這本漫畫有夠臺!(攝影:張家瑋)
「這個框架對應目前臺漫的內容,我們都覺得,它是該被打破的時候了。」約莫五年前,就曾有金漫獎評審提議未來可改變獎項分類。今年一月,文化部召集金漫獎諮詢會議,五月便公布新的辦法。陳瑩芳記得,「當時就有委員提到,像《熱帶季風》(編按:由慢工出版的紀實漫畫合輯,曾獲金漫獎漫畫編輯獎)這樣類型的作品,它應該放在少年嗎?還是少女呢?又或是青年呢?」
那是切切實實感受關於漫畫類型的各種的「卡」,不只出版社報獎時感覺困擾,報什麼類型都「卡卡的」,漫畫家創作時也難免受影響,評審會議上也會發出相同的疑慮和疑問。無數的叩問,看似有些困擾,但卻是臺灣漫畫面貌正在改變的最佳例證。「原本金漫獎的獎項,讓我們明白,這些分類各部分已無法回應現在臺漫發展的趨勢。」
去年的年度大獎《粉紅緞帶》也是促使金漫獎大幅改變的原因。陳瑩芳以去年評審團主席游素蘭的致詞發言為例,游素蘭當時指出,《粉紅緞帶》雖然是報在少女漫畫的類別,但這本作品已經跨越傳統少女漫畫的框架,它是一本百合漫畫,也是社會相當關注的性別議題,似乎也適合放在青年漫畫。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有愛,不用去分別男性女性,心中有愛最重要。」
「回應到獎項上也是這樣,不要用閱讀對象或是形式來框住大家。金漫獎十年了,走到這裡,我們該回過頭來看作品本身,什麼樣子的內容是好的,故事是好的,它就該得獎,我們不要用形式去框住大家。」陳瑩芳直言,從去年經驗後,文化部便非常清楚獎項需要改變的急迫性。但她也補充,金漫獎並非從未變化,前幾年便加入數位漫畫獎,2017年也新增跨域應用獎。
而鼓動臺漫風景的這股春風,顯然不只來自一個方向。
三年漫畫輔導金 催生超過300本作品
自2018年起,文化部推出漫畫輔導金政策,光是在內容文本與跨域應用上,共注入3.3億元的活水。但各界對漫輔金有諸多討論,有贊同也有質疑,回歸到客觀數字上觀察,漫輔金迄今催生超過300本雜誌期刊與漫畫單行本,阿尼默的《小輓》獲得2020義大利波隆那兒童國際書展拉加茲獎童書獎青年漫畫類首獎,61Chi的《城市裡,有時候》獲日本國際漫畫獎銅獎。
再回看2020金漫獎參賽名單,報名件數較去年成長74個百分點,其中獲漫畫輔導金挹注的作品就佔53%,確實成為一股推動創作的活水。
另一方面,國際交流、參展經驗也為臺灣創作者打開眼界,漫畫家們開始大膽創作、尋找自己的風格,而不再獨尊傳統日漫風格。從小就是個漫畫迷,家裡有大量漫畫藏書的陳瑩芳特別強調,「不是叫臺灣創作者捨棄Manga(日漫)風格,那是我們漫畫文化上的重要脈絡。但是我們樂於看到更多種不同形式,我個人也覺得,要讓創作者能放手發展不同形式。」
國立暨南國際大學歷史學系助理教授、漫畫研究者翁稷安也認為,政府挹注經費後,最大的改變在於類型開拓,「譬如許多歷史題材,在CCC創作集推動和協助下,催生出許多佳作,而且隨著作品的累積,水準不斷的提升,出現了讓人引頸期待的連載,像《異人茶跡》或《蘭人異聞錄》,入圍新人獎的《守娘》更是自然而熟練的運用歷史元素來說故事。」
由《CCC創作集》催生的《異人茶跡》系列。
翁稷安指出,有資金支持的情況下,創作者更能自由、不受限制的去挑戰漫畫敘事的各種可能,「以今年入圍名單來說,充分顯現了臺灣漫畫多元的生命力,不同的風格、不同的主題,如果沒有政府大力獎助下,很可能無法走入商業市場,甚至沒有辦法問世。資源投入的連續性,也讓創作者擁有一股安心感,知道政府重視這個領域,更氣定神閒地用自己想要的方式,說自己想說的故事。」
真正能有商業模式的作品 一定是個能打動人心的好故事
邁入第11年的金漫獎,端出一份似乎「不那麼商業」的入圍名單,也確實引發圈內討論。陳瑩芳笑說,「當然最白話來說,希望得獎的作品,大家也都賣得好啊!得獎之後,就希望大家,後續不管是漫畫家本身或作品本身,都能引起讀者跟市場的共鳴,然後真正有市場效益產生。我覺得這個真的很實際,也是我非常期盼的。」
但她也指出,「金漫獎旨在鼓勵臺灣原創作品,不同的獎項有不同的思考。」她透露,討論獎項分類時,曾有委員提議是否要增加技術獎項,好比分鏡、劇本、畫技、角色設定等等,但綜觀臺漫目前現況思考後,認為現階段還是要先聚焦在文本,需要的是好的故事與好的內容。「或許等到原創分工愈來愈細緻的時候,產業到了合適程度的時候,就可能適時提出技術性獎項。」
「一個真正有商業模式的作品,它還是要是一個好的故事題材、好的內容,它一定要能打動人心,那它自然會找到它的讀者。我自己看漫畫時也是這樣的,它一定要先能打動人。」陳瑩芳也認為,只要內容夠好,不同的內容會打到不同的市場與讀者,「小眾不代表沒有市場,小眾有一天也可能變成大眾,當它打中人心、引發共鳴時,就變成大眾了。這是交給讀者和市場決定的。」
「當然,我們也很看重得獎名單,我們十分期待它能有一定的商業效益,這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這件事情應該是分開來看的。」陳瑩芳說明,政策工具也有不同目標,文化部支持多元題材,讓創作者盡量創造好的內容。文策院則要面對市場,來協助作品走向商業化。「一個政策工具是無法達到所有目標的,有好的分工,才不會最後什麼都做不成。」
對於小眾與商業的論證,翁稷安更是直言,「老實說,我覺得這是一個假議題,尤其在臺灣出版市場整體大幅萎縮的現在。別的不說,要如何去定義『小眾』?又如何去定義什麼是『商業』?如果沒法給予一個有效評估的數字,那麼就只是在模糊印象下,各抒己見而已。」他也認為,重要的還是故事的好壞,而且要有能被看見、被購買的管道,「商業的系統找尋新可能,在潛伏的好作品找到曝光和販售的機會。」
打開金漫獎 讓讀者直接接觸臺灣漫畫
今年金漫獎系列活動主題訂為「城市漫步」,選在松山文創園區四號倉庫舉辦金漫獎特展,也是金漫獎近年來首度大規模面向讀者的漫畫特展。在金漫獎手冊上,更條列點出臺灣漫畫裡的臺灣城市地景,好比《大城小事》裡的臺北城市街景、《異人茶跡》裡的淡水、艋舺與大稻埕。臺灣漫畫的足跡也遍及北中南臺灣,包括《無名歌》中也畫到高雄駁二藝術特區、真愛碼頭等。
《無名歌2》中描繪到主角前往高雄參加大港開唱。
相較於去年金漫獎舉辦多場國內外講者講座,今年受到疫情影響,原本的危機也成為轉機。陳瑩芳笑說,「過去金漫獎著重的是B to B,但今年不一樣了,我們把金漫獎特展搬到松山文創園區,真的很期待這些內容可以直接跟讀者接觸,做到B to C,它不是商務型的活動了,而是可以直接接觸到讀者的。」而入圍的漫畫家與編輯們也各自有與讀者面對面的時間。
面對史上變動最大的金漫獎,翁稷安則認為,「獎項改變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要實際運作個兩三屆之後才會逐漸發酵,我目前覺得有點難以判斷。」但這樣的變化確實呼應著近年來臺漫跳脫傳統類別的限制,「任何改變本來就是有好有壞,就像一開始說的,需要時間和耐心去慢慢適應或調整,重點還是在於金漫獎必須確立本身所想要促進產業發展的方向或原則,然後在這個方向和原則下,去經營、創造和金漫獎有關的週邊廣告、銷售效益,那才能真正帶來改變。」
金漫獎特展及系列交流活動正在松山文創園區舉行,歡迎大家來參加!
地址:松山文創園區4號倉庫(臺北市信義區光復南路133號)
作者/陳怡靜
寫字的人、看漫畫的人。新聞工作十多年,曾任鏡週刊人物組、自由時報、蘋果日報等媒體記者。目前為獨立撰稿人,關注漫畫環境與臺灣新銳創作者。
2020金漫獎特別報導 專題
✔ 史上最驚人的入圍名單:金漫獎第11年,打破類型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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